听话。不要为了他吃不必要的苦。不要走那条妈妈听了会皱眉失望的路。这一年的冬天,从江城到京市的动车线路已经通车。在宽敞的商务座闭上眼睛睡一觉。乘务员姐姐叫她醒来的时候,太阳应该落山不久,天空还没黑透。她不用挤地铁,有专车送她回酒店,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清大的校园。刚入冬的时候,许霁青通过合作的培训机构,在集训期间给她整理了近五年的京圈高校艺术特长生试题,从思路到相应变体无不清晰仔细,还附了今年的预测考点。封面印着一中校徽的软皮笔记本,男生的字迹工工整整,写了半本。从送炒粉那天收到,到现在。她从头到尾刷了两遍,一直带在身上。等晚上到了酒店,吃完饭休息休息,稍微翻翻笔记,早早洗漱上床。最晚明天吃完早饭,她就能见到许霁青了——如果苏夏什么都不知道。她就会听话。但她知道的太多。肾上腺素在血管里激增,心跳声越来越快,每一下都在冲她嘶声呼喊:别信他。别放他走。下一秒,他就要不见了。“……开往京市方向的G34次列车即将停止检票,请乘客尽快到10A、10B检票口检票上车。”十二点五十一。广播里响起最后一次检票提示。苏夏强行镇下来,开口问,“你改签到哪一班?我跟你一起。”广播声音很响,许霁青应该也听得到。“隔夜的绿皮车,最后一张无座票。”“……你是不是在骗我?”“不骗你。”他又催了一遍,语气却很柔和,“现在检票上车,好不好?”许霁青之前骗她的时候多了去了。苏夏急得心尖如火烧,“你先给我看车票截图。”下一秒,消息弹窗就蹦了出来。是张12306的车票界面。无座票,有他的名字。下午四点多的K1110,全程接近二十个小时,明天中午到丰台。真得不能再真了。许霁青说,“最晚明天晚上,我去找你。”苏夏心里乱成一团麻,“你保证?”“我保证。”十二点五十二。检票口前的队伍已经换了一拨人,是下一趟车的旅客。穿荧光马甲的工作人员上前,强行用手臂拦开半米空间,举起喇叭向后瞭望,“去京市的G34、G34,还有没有旅客要检票?”苏夏左右为难,手心额头都是急出来的汗。“去京市的G34,还有人吗!”女工作人员往她这边看了眼,移开喇叭,使劲招了招手,“小姑娘你是不是这趟车?”苏夏猝不及防被指到,下意识先点了点头。“马上发车了,姑娘愣着干什么,快跑起来啊!”许霁青也在电话里说,“快去吧。”人为难到极点的时候,好像就是会这样。腿像是树根扎进地里,往那边都动弹不得。一旦动起来,整个身体都轻飘得像不属于自已,明明还在犹豫,可腿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指令,已经跑了起来。她手机攥在手里,拖着小箱子就往那边狂奔,一路说着“不好意思赶时间”,挤到队伍最前,刷票过闸机。直梯正好到地上层。开了门进去,许霁青那边还没挂电话。他的地铁像是依然在向前行进,很轻的列车行进声,混着一点外地游客聊家常的方言。许霁青问,“进站了吗?”苏夏呼吸还没缓过来,嗯了声。“带好东西,身份证别丢了。”“到了之后好好吃饭,早睡觉别乱跑,等我去找你。”“叮”的一声。电梯门开了。阴天的中午,月台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灰白的天光,亮得有些刺眼。许霁青声音很平和:“明天见。”离高铁发车还剩最后四分钟。行李箱的滚轮滑过地砖,列车员看着她往车头那边走,又抬手催了催。苏夏往前小跑,跟电话里道别,“明天见。”手机微微发烫,屏幕上沾了鬓角出的汗,她手指移动到挂断键,还未落下。就在这时。两人都没再说话,听筒里信号一般,她听见一句模糊含混的报站声。“列车前方停车站是,洛城——”最后一个字刚吐出一半。嘟声落,所有声音止于寂静。许霁青把电话挂了。空荡荡的月台上,离商务座车厢还有四五节。苏夏蓦地停下脚步,瞳孔瞬间放大,满后背都是冷汗,再也无法向前一步。那不是地铁的报站声。许霁青从一开始……每一句话都是在哄她先去京市。他没迟到。因为他根本就没上过地铁。所有那些人声、孩子的哭闹、她听不懂的乡音,都在这一瞬间有了解释:许霁青正坐在某节不想让她知道的火车车厢里,去某个不想让她知道的地方。洛城。洛城在西边,在许霁青老家邻省。哪怕苏夏地理再差,她也知道,这不可能是进京沿途会经过的地方。后天是全国决赛,明晚他答应会出现在京市。在这个节骨眼上,他要去哪?快点想、快点想。快点想……心脏顶在喉咙口跳,一下比一下快,脑子里隐隐传来嗡鸣,晕得让她有些想吐。十二点五十九分。列车员吹哨,一阵凉风灌进衣领,让她快要转不动的脑子一瞬清明。离她最近的车厢门前,乘务员最后喊了她一声,“你要上车吗?”“……不了,谢谢您!”苏夏抬起头。手指有些发麻,她攥紧了行李箱把手,向着站内换乘出口拼命快跑。